這場在和平和文明的氣氛中進行的抗議,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具有瑞士特色的抗議活動。9月,在風景如畫的盧塞恩市舉辦的一場古典音樂會上,兩名氣候活動家將自己粘在了舞臺上。樂隊的表演被迫中止,令觀眾大為不滿。
經過短暫的談判之后,樂隊指揮弗拉基米爾·尤洛夫斯基宣布了談判結果:所有觀眾將聽兩位年輕的抗議者陳述他們的主張,然后音樂會繼續進行。抗議者的要求既不是停止石油開采,也不是讓所有人停止坐飛機或開車,更不是要求任由地球被毀滅的老一輩領導者們下臺。相反,他們的主張截然不同。他們要求瑞士到2030年翻新所有住宅,使房子冬暖夏涼,同時又能減少能源消耗。
發生在盧塞恩市的這段傳奇故事,在四分鐘后結束。但自2022年以來,“翻新瑞士”(Renovate Switzerland)運動已經組織了數十次類似的抗議活動,有些抗議活動更激進,例如抗議者用類似的做法將自己粘在路面上堵住日內瓦湖大橋,或者抗議者在車水馬龍的城市街道中央緩慢行進阻礙交通等。這些抗議活動的共同點是,都緊急呼吁減少產生高二氧化碳排放的“建筑環境”。
他們的要求有一定的道理。當人們都在關注汽車、卡車和飛機的時候,事實證明房屋建筑才是全球最大的二氧化碳排放源,該行業的排放量占比高達驚人的39%。其中,水泥在建筑、橋梁和人行道上無處不在,僅水泥生產就產生了約四分之一的排放。這是因為,水泥生產離不開化學過程和大量熱量,通常主要消耗的都是化石燃料。
歸根結底,呼吁更綠色的建筑環境,實際上是呼吁水泥和混凝土變得更環保,降低生產過程的能源密集強度,并且適用于節能建筑。積極采用更多環保型水泥,能夠創造更多建筑崗位,降低居民的能源支出,讓幾乎每一個國家和機構更接近于實現零排放目標。
這聽起來確實是一種雙贏。但綠色水泥為什么沒有成為全球建筑業的通行標準?
在盧塞恩市東北幾英里的地方,一家歐洲的《財富》世界500強公司正在為之而努力。位于瑞士楚格的豪瑞(Holcim)是除中國以外全球最大的水泥公司,年產能高達2.6億公噸。數十年來,豪瑞一直是一家全球巨頭,它在上一個財年的營收超過300億美元。這意味著它應該為水泥行業的很大一部分歷史碳足跡負責。但豪瑞正在努力參與解決環境問題,研發低排放水泥和混凝土,同時設計用于建設能源中性建筑的材料。
如果豪瑞的生態策略成功,它將維持業內主導地位,同時讓它成為歐洲和全球其他公司學習的榜樣。過去十年,豪瑞取得了顯著進展。問題是,它進步的速度是否足以保護地球,并驅除它以往釋放出來的“惡魔”。
“廢棄物專家”的新挑戰
10年前,豪瑞瑞士子公司的董事克萊門斯·沃根鮑爾收到了蘇黎世建筑公司埃伯哈特(Eberhardt)的要求,他從那時候才開始考慮低碳水泥。豪瑞能否幫助埃伯哈特處理建筑和拆除垃圾,甚至將其回收再利用,制成新水泥和混凝土?這個問題既簡單又棘手。
沃根鮑爾很熟悉處理建筑和拆除垃圾的工作;事實上,他在豪瑞內部就以“廢棄物專家”而著稱。但垃圾再利用是一種全新的理念,而且它的出現可以說是恰逢正確的時間和地點。
至少從古羅馬時代以來,歐洲人一直采用類似的做法重新利用建筑垃圾,將舊建筑的磚石重新用于建設新建筑。(筆者在比利時的家人曾經擁有一處房產,在其中發現了一處八世紀教堂的遺址,這座教堂的建設就使用了來自古代羅馬別墅的石頭。這座“回收再利用”的教堂矗立了近千年之久。)但到二十世紀末,歐洲和全世界的建筑規范均禁止重新使用或回收再利用拆除垃圾,包括美國在內。美國是豪瑞最大的市場,為其貢獻了超過100億美元年度營收。這種謹慎有一個合理的理由:例如,事實證明,上世紀50年代至90年代使用的一些低質量建材壽命只有30年,導致這類建材被禁止使用。但有一些研究人員直到最近依舊認為,即使回收利用強度更大的混凝土所生產的材料,也達不到原始材料的強度,因此這是一種危險的工具。
但當沃根鮑爾著手解決這個問題時,人們對再生材料的心態開始發生變化,尤其是在內陸國家瑞士。在多山的瑞士,其人口主要生活在夾在阿爾卑斯山和汝拉山脈之間的狹長地帶,被稱為“中部地區”。瑞士的城市、湖泊、農業、工業都集中在這片平原上;沒有人希望這片珍貴的土地淪為建筑垃圾場。因此,到2000年代,瑞士對建筑和拆除垃圾的回收再利用已經相當成熟,而且瑞士監管部門也在積極推廣這種做法。
沃根鮑爾和他的團隊有自己的理由去實現埃伯哈特的愿望。首先,再生水泥可能是一種新收入來源。畢竟,埃伯哈特為了處理建筑垃圾需要付費,因此它愿意向豪瑞付費來完成這項任務。如果豪瑞能將建筑垃圾用于新產品,它就可以有兩次收入機會:一次是在接收埃伯哈特的建筑垃圾時,第二次則是在出售再生水泥產品的時候。
同樣重要的是,如何將再生水泥納入豪瑞未來的商業模式。如果沃根鮑爾的瑞士團隊能夠解決建筑拆除垃圾回收再利用這個難題,公司在二氧化碳排放方面將從元兇變成英雄。
“建筑脫碳”與出售水泥
豪瑞高層也在發生變化。2017年,豪瑞任命瑞士化工公司西卡(Sika)的負責人簡·杰尼施為新任CEO。作為一個局外人,杰尼施意識到,豪瑞需要做出改變,才能在21世紀保持競爭力。
1912年,豪瑞誕生于瑞士小鎮亨德爾伯格,豪瑞是海德爾伯格水泥公司(Holderberg Ciment)的縮寫。自成立以來,該公司一直在通過并購和擴大產量不斷擴張。水泥是一種商品,而豪瑞一直以來的經營理念是越大越好,而最大自然是最好的。但2015年豪瑞并購長期競爭對手、法國公司拉法基(Lafarge)之后,基本上已經沒有重要的收購目標。同樣重要的是,政府和公共輿論對水泥行業每年的大量二氧化碳排放日益不滿。豪瑞要繼續維持主導地位,必須從各方面做出改變。
杰尼施對筆者表示:“在加入豪瑞時,我發現這家全球最大的建材公司,有強大的、本地化的業務,有2,300個生產基地,采取準時供應模式。”但他也意識到,讓豪瑞走到2017年的策略,不見得能讓它在2027年甚至更遠的將來繼續繁榮發展。他說道:“你必須思考未來市場的發展趨勢。”
他堅信,隨著全世界人口的增長和城市化的不斷發展,未來的發展趨勢依舊將包括增長和新建筑。但發展的基礎將變得截然不同:它們應該基于創新和可持續發展,而不是靠商品和數量。其他任何方式都無法獲得全社會認可。
為了實現自己的使命,杰尼施招募了多位新人,包括法國工程師馬加利·安德森。她的職業生涯大部分時間都在石油行業負責安全事務。安德森加入豪瑞時擔任安全主管,但她很快擔任了一個更重要的崗位:豪瑞首位首席可持續發展官。
新團隊馬上開始執行新策略,并促使公司在2020年9月做出了到2050年實現“凈零排放”的承諾。豪瑞將其在業內的角色重新解釋為“建筑脫碳”,而不是銷售水泥。對于局外人來說,這種說法可能有一種漂綠的感覺,類似于一家煙草公司聲稱其希望人們停止吸煙。但新策略的每一部分背后都有一個客觀的商業邏輯。脫碳要么降低成本,要么創造額外收入。
筆者參觀了豪瑞位于瑞士埃克雷龐的一家工廠,看到了公司的多個脫碳機制正在運行。豪瑞大幅減少了化石燃料消耗,通過使用廢棄燃料,即燃燒豪瑞收費處理的材料,創造了額外的收入來源。爐窯的直播視頻顯示了被切碎的舊輪胎和生物質材料,如何被投入爐中。這座工廠還重新設計了混凝土的成分:公司不再通過高二氧化碳強度的工藝粉碎石灰石制成“水泥熟料”,而是盡可能使用煅燒黏土和其他低排放材料。
在建筑項目中,豪瑞同樣致力于以更少的材料建設更優質的建筑。公司借鑒古羅馬時代的做法,嘗試利用重力或金屬夾具固定拱形結構,而不是使用砂漿。在地板施工中,豪瑞只會在混凝土有結構效應的時候使用混凝土,而且盡可能使用更輕、二氧化碳強度更低的產品組合。為了彌補水泥或混凝土銷量的損失,豪瑞將為其產品開發出新應用。
最后,豪瑞將從更全面的角度看待其在建筑行業的角色。如果公司的混凝土墻和地板,變成可通過碳中和的方式供暖和制冷的建筑的組成部分會怎樣?如果公司的混凝土能夠適用于綠色城市建筑,而不是與這種理念相抵觸,結果會怎樣?
在法國里昂全球創新中心改造項目中,工程師團隊提出了各種創新方案。去年夏末,筆者參觀了該項目,并在那里看到了這些工作在短短幾年內帶來的成果:例如,屋頂使用的一種超輕隔熱層,觸感更像是巧克力慕斯,而不是混凝土,更適合炎熱的氣候。或者混有植物種子的混凝土墻,隨著雨水不斷浸入,這些墻壁就會變成巴比倫式的空中花園。
許多創新依舊類似于車企的概念車:其目的是證明公司的想象力和設計實力,但目前尚未變成具有現實世界影響的產品。依舊有越來越多產品正在突破障礙,從理論應用到實踐。維也納最近完工的一座學校就是很好的例子:豪瑞稱,這所學校在今年早些時候完工,全部使用了該公司最先進的產品,能夠通過內部地熱工藝滿足90%的能源需求。
而在法國和肯尼亞,豪瑞一直在試驗3D打印住宅和橋梁,作為一種可持續解決方案。3D打印技術使承包商和建筑商可以只在必要時使用混凝土;豪瑞稱,這意味著3D打印建筑在強度不變的情況下,所使用的材料可減少50%。
疫情帶來的轉折點
2020年,新冠疫情幾乎使全球經濟陷入停滯。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里,豪瑞全球領導團隊的大多數人都被困在瑞士。
事實證明,對于克萊門斯·沃根鮑爾和他的本地團隊而言,這是一次幸運的機會。經過多年來在產品研發方面的投資,并且在投入大量時間說服監管委員會之后,他們的Susteno水泥進入瑞士市場已經有兩年時間。這款水泥有20%來自再生拆除垃圾。疫情期間的封鎖,使沃根鮑爾有機會向無處可逃的觀眾展示他們的產品,這些觀眾就是全球總部的同事,他們本應該到世界各地出差,去豪瑞的其他子公司參加會議。
Susteno大獲成功。沃根鮑爾說道:“我感覺非常吃驚。但我很高興看到集團[對我們的產品]的開放態度。它出現在正確的時間和地點。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不久之后,杰尼施和他的高管團隊開始加速執行全球脫碳策略。2020年7月,豪瑞推出了一種混凝土Ecopact,可將其在最大市場美國的二氧化碳足跡降低至少30%。2021年和2022年,豪瑞先后推出了更多“生態”產品,包括綠色水泥Ecoplanet和直接受到Susteno回收再利用品牌啟發而開發的一系列再生產品Ecocycle。
這些年證明豪瑞的策略是正確的,而催化這一策略的瑞士創新是有效的。目前,Ecopact和Ecoplanet成為豪瑞的拳頭產品,每一款產品的全球銷售額都超過十億美元。 “生態”系列產品幫助豪瑞在2022年獲得創紀錄的營收和利潤,到2023年秋,豪瑞接近五分之一的全球銷售額來自生態品牌。在美國,亞馬遜(Amazon)成為Ecopact的大客戶,其位于弗吉尼亞州北部的新數據倉庫就使用了這種混凝土,這進一步提高了該品牌在豪瑞最大市場的可信度。 兩家公司表示,該項目使用的混凝土拌合料將混凝土的二氧化碳足跡降低了39%。
豪瑞還證明,它有能力在實現收入增長的同時,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據豪瑞計算,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生產每噸水泥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減少了29%。公司還實現了產品組合的多元化。自2020年以來,公司每美元凈銷售額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減少了43%,這要歸功于價格上漲、其水泥和混凝土的二氧化碳強度持續下降以及其他二氧化碳強度更低的建筑產品銷售增長。豪瑞的總體氣候目標是到2050年實現碳中和,現在這個目標有所謂的“科學碳目標”作為依據。實際上,這意味著如果每一家公司都像豪瑞一樣,從現在到2050年,全球溫升幅度將被限制到1.5攝氏度,而不是繼續目前超過2.5攝氏度的溫升路徑。
法律訴訟和監管障礙
豪瑞最近的轉型是一次引人注目的逆轉故事。幾年前,這家公司還被氣候活動家們視為罪魁禍首,現在它在竭盡全力證明它是綠色轉型的盟友。但要保持在可持續發展方面的優勢,豪瑞將必須擺脫它更遙遠的過去。
在瑞士,豪瑞陷入了一起來自太平洋海島居民群體的訴訟,可能開創先例。原告來自印度尼西亞巴厘島。太平洋有許多海島因為全球變暖導致的海平面上升受到嚴重影響,巴厘島就是其中之一。原告向楚格法院主張,因為豪瑞要對溫室氣體排放負責,要求豪瑞支付損害賠償。他們認為,溫室氣體排放是他們生活環境惡化的罪魁禍首。根據氣候責任研究所(Climate Accountability Institute)受一家支持原告的非政府組織委托發布的報告顯示,豪瑞及其前身要為全球戰后0.4%的二氧化碳排放負責,相當于超過70億噸溫室氣體。如果法官裁定豪瑞負責,可能讓其他地區受影響的群體提起更多類似訴訟,這會危及公司的未來。
監管也是公司持續增長路上的阻礙。例如,雖然豪瑞在瑞士被允許回收再利用建筑垃圾,美國的建筑規范卻禁止這種做法。豪瑞對筆者表示,如果任何美國客戶想在混凝土建筑中使用再生水泥,只能采用變通的方法。例如,為了遵守本地規定,亞馬遜倉庫必須使用從西班牙運來的低碳水泥,然后在美國生產混凝土。豪瑞需要讓更多監管機構相信,再生水泥是可行的,否則公司的可持續轉型會面臨巨大阻礙。
杰尼施關注的重點顯然是與監管部門的談判,而不是豪瑞面臨的官司。關于與島民的訴訟,他表示:“我并不認為任何人能夠接受歷史責任。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采取哪些行動。我希望能加入其中。”
但杰尼施需要全力以赴應對監管挑戰。今年夏天,馬加利·安德森宣布卸任豪瑞首席可持續發展官。新任首席可持續發展官諾萊戈·弗雷斯特與前任一樣,也沒有接受過工程或安全訓練。但她擅長政府事務和傳播,并在陶氏(Dow)、杜邦(DuPont)和美國香精生產商芬美意(Firmenich)等公司不斷提升自己的技能。弗雷斯特對筆者表示,她目前的主要工作任務是讓監管部門接受豪瑞在建筑行業的可持續性遠景,尤其是為豪瑞貢獻了大部分銷售額的美國和歐盟。她表示,豪瑞正在考慮的一種策略是說服有影響力的大州的監管部門,例如加州,讓他們相信豪瑞的做法是有效的,目的是在全國形成雪球效應。在其他綠色技術監管方面,包括電動汽車領域,這是一種經過反復驗證的方法。
弗雷斯特和她的同事需要爭取的一個利益相關者是“翻新瑞士”項目。這并不是說該組織不欣賞豪瑞迄今為止所做的工作。該組織的發言人瑪麗·塞德爾通過電話對筆者表示:“據我們所知,許多工作非常出色,但也有一些是虛假承諾。”總之,該組織依舊不相信,一家商業模式依賴水泥和混凝土的公司,會成為碳中和世界的支持者。塞德爾表示:“我們的社會目前需要的是,徹底改變我們看待氣候危機的態度。如果豪瑞認真對待這個問題,他們應該徹底停止建設排放二氧化碳的建筑,而不只是減少30%。”換言之,“翻新瑞士”認為,2050年應該從明天開始。(財富中文網)
翻譯:劉進龍
審校:汪皓
這場在和平和文明的氣氛中進行的抗議,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具有瑞士特色的抗議活動。9月,在風景如畫的盧塞恩市舉辦的一場古典音樂會上,兩名氣候活動家將自己粘在了舞臺上。樂隊的表演被迫中止,令觀眾大為不滿。
經過短暫的談判之后,樂隊指揮弗拉基米爾·尤洛夫斯基宣布了談判結果:所有觀眾將聽兩位年輕的抗議者陳述他們的主張,然后音樂會繼續進行。抗議者的要求既不是停止石油開采,也不是讓所有人停止坐飛機或開車,更不是要求任由地球被毀滅的老一輩領導者們下臺。相反,他們的主張截然不同。他們要求瑞士到2030年翻新所有住宅,使房子冬暖夏涼,同時又能減少能源消耗。
發生在盧塞恩市的這段傳奇故事,在四分鐘后結束。但自2022年以來,“翻新瑞士”(Renovate Switzerland)運動已經組織了數十次類似的抗議活動,有些抗議活動更激進,例如抗議者用類似的做法將自己粘在路面上堵住日內瓦湖大橋,或者抗議者在車水馬龍的城市街道中央緩慢行進阻礙交通等。這些抗議活動的共同點是,都緊急呼吁減少產生高二氧化碳排放的“建筑環境”。
他們的要求有一定的道理。當人們都在關注汽車、卡車和飛機的時候,事實證明房屋建筑才是全球最大的二氧化碳排放源,該行業的排放量占比高達驚人的39%。其中,水泥在建筑、橋梁和人行道上無處不在,僅水泥生產就產生了約四分之一的排放。這是因為,水泥生產離不開化學過程和大量熱量,通常主要消耗的都是化石燃料。
歸根結底,呼吁更綠色的建筑環境,實際上是呼吁水泥和混凝土變得更環保,降低生產過程的能源密集強度,并且適用于節能建筑。積極采用更多環保型水泥,能夠創造更多建筑崗位,降低居民的能源支出,讓幾乎每一個國家和機構更接近于實現零排放目標。
這聽起來確實是一種雙贏。但綠色水泥為什么沒有成為全球建筑業的通行標準?
在盧塞恩市東北幾英里的地方,一家歐洲的《財富》世界500強公司正在為之而努力。位于瑞士楚格的豪瑞(Holcim)是除中國以外全球最大的水泥公司,年產能高達2.6億公噸。數十年來,豪瑞一直是一家全球巨頭,它在上一個財年的營收超過300億美元。這意味著它應該為水泥行業的很大一部分歷史碳足跡負責。但豪瑞正在努力參與解決環境問題,研發低排放水泥和混凝土,同時設計用于建設能源中性建筑的材料。
如果豪瑞的生態策略成功,它將維持業內主導地位,同時讓它成為歐洲和全球其他公司學習的榜樣。過去十年,豪瑞取得了顯著進展。問題是,它進步的速度是否足以保護地球,并驅除它以往釋放出來的“惡魔”。
“廢棄物專家”的新挑戰
10年前,豪瑞瑞士子公司的董事克萊門斯·沃根鮑爾收到了蘇黎世建筑公司埃伯哈特(Eberhardt)的要求,他從那時候才開始考慮低碳水泥。豪瑞能否幫助埃伯哈特處理建筑和拆除垃圾,甚至將其回收再利用,制成新水泥和混凝土?這個問題既簡單又棘手。
沃根鮑爾很熟悉處理建筑和拆除垃圾的工作;事實上,他在豪瑞內部就以“廢棄物專家”而著稱。但垃圾再利用是一種全新的理念,而且它的出現可以說是恰逢正確的時間和地點。
至少從古羅馬時代以來,歐洲人一直采用類似的做法重新利用建筑垃圾,將舊建筑的磚石重新用于建設新建筑。(筆者在比利時的家人曾經擁有一處房產,在其中發現了一處八世紀教堂的遺址,這座教堂的建設就使用了來自古代羅馬別墅的石頭。這座“回收再利用”的教堂矗立了近千年之久。)但到二十世紀末,歐洲和全世界的建筑規范均禁止重新使用或回收再利用拆除垃圾,包括美國在內。美國是豪瑞最大的市場,為其貢獻了超過100億美元年度營收。這種謹慎有一個合理的理由:例如,事實證明,上世紀50年代至90年代使用的一些低質量建材壽命只有30年,導致這類建材被禁止使用。但有一些研究人員直到最近依舊認為,即使回收利用強度更大的混凝土所生產的材料,也達不到原始材料的強度,因此這是一種危險的工具。
但當沃根鮑爾著手解決這個問題時,人們對再生材料的心態開始發生變化,尤其是在內陸國家瑞士。在多山的瑞士,其人口主要生活在夾在阿爾卑斯山和汝拉山脈之間的狹長地帶,被稱為“中部地區”。瑞士的城市、湖泊、農業、工業都集中在這片平原上;沒有人希望這片珍貴的土地淪為建筑垃圾場。因此,到2000年代,瑞士對建筑和拆除垃圾的回收再利用已經相當成熟,而且瑞士監管部門也在積極推廣這種做法。
沃根鮑爾和他的團隊有自己的理由去實現埃伯哈特的愿望。首先,再生水泥可能是一種新收入來源。畢竟,埃伯哈特為了處理建筑垃圾需要付費,因此它愿意向豪瑞付費來完成這項任務。如果豪瑞能將建筑垃圾用于新產品,它就可以有兩次收入機會:一次是在接收埃伯哈特的建筑垃圾時,第二次則是在出售再生水泥產品的時候。
同樣重要的是,如何將再生水泥納入豪瑞未來的商業模式。如果沃根鮑爾的瑞士團隊能夠解決建筑拆除垃圾回收再利用這個難題,公司在二氧化碳排放方面將從元兇變成英雄。
“建筑脫碳”與出售水泥
豪瑞高層也在發生變化。2017年,豪瑞任命瑞士化工公司西卡(Sika)的負責人簡·杰尼施為新任CEO。作為一個局外人,杰尼施意識到,豪瑞需要做出改變,才能在21世紀保持競爭力。
1912年,豪瑞誕生于瑞士小鎮亨德爾伯格,豪瑞是海德爾伯格水泥公司(Holderberg Ciment)的縮寫。自成立以來,該公司一直在通過并購和擴大產量不斷擴張。水泥是一種商品,而豪瑞一直以來的經營理念是越大越好,而最大自然是最好的。但2015年豪瑞并購長期競爭對手、法國公司拉法基(Lafarge)之后,基本上已經沒有重要的收購目標。同樣重要的是,政府和公共輿論對水泥行業每年的大量二氧化碳排放日益不滿。豪瑞要繼續維持主導地位,必須從各方面做出改變。
杰尼施對筆者表示:“在加入豪瑞時,我發現這家全球最大的建材公司,有強大的、本地化的業務,有2,300個生產基地,采取準時供應模式。”但他也意識到,讓豪瑞走到2017年的策略,不見得能讓它在2027年甚至更遠的將來繼續繁榮發展。他說道:“你必須思考未來市場的發展趨勢。”
他堅信,隨著全世界人口的增長和城市化的不斷發展,未來的發展趨勢依舊將包括增長和新建筑。但發展的基礎將變得截然不同:它們應該基于創新和可持續發展,而不是靠商品和數量。其他任何方式都無法獲得全社會認可。
為了實現自己的使命,杰尼施招募了多位新人,包括法國工程師馬加利·安德森。她的職業生涯大部分時間都在石油行業負責安全事務。安德森加入豪瑞時擔任安全主管,但她很快擔任了一個更重要的崗位:豪瑞首位首席可持續發展官。
新團隊馬上開始執行新策略,并促使公司在2020年9月做出了到2050年實現“凈零排放”的承諾。豪瑞將其在業內的角色重新解釋為“建筑脫碳”,而不是銷售水泥。對于局外人來說,這種說法可能有一種漂綠的感覺,類似于一家煙草公司聲稱其希望人們停止吸煙。但新策略的每一部分背后都有一個客觀的商業邏輯。脫碳要么降低成本,要么創造額外收入。
筆者參觀了豪瑞位于瑞士埃克雷龐的一家工廠,看到了公司的多個脫碳機制正在運行。豪瑞大幅減少了化石燃料消耗,通過使用廢棄燃料,即燃燒豪瑞收費處理的材料,創造了額外的收入來源。爐窯的直播視頻顯示了被切碎的舊輪胎和生物質材料,如何被投入爐中。這座工廠還重新設計了混凝土的成分:公司不再通過高二氧化碳強度的工藝粉碎石灰石制成“水泥熟料”,而是盡可能使用煅燒黏土和其他低排放材料。
在建筑項目中,豪瑞同樣致力于以更少的材料建設更優質的建筑。公司借鑒古羅馬時代的做法,嘗試利用重力或金屬夾具固定拱形結構,而不是使用砂漿。在地板施工中,豪瑞只會在混凝土有結構效應的時候使用混凝土,而且盡可能使用更輕、二氧化碳強度更低的產品組合。為了彌補水泥或混凝土銷量的損失,豪瑞將為其產品開發出新應用。
最后,豪瑞將從更全面的角度看待其在建筑行業的角色。如果公司的混凝土墻和地板,變成可通過碳中和的方式供暖和制冷的建筑的組成部分會怎樣?如果公司的混凝土能夠適用于綠色城市建筑,而不是與這種理念相抵觸,結果會怎樣?
在法國里昂全球創新中心改造項目中,工程師團隊提出了各種創新方案。去年夏末,筆者參觀了該項目,并在那里看到了這些工作在短短幾年內帶來的成果:例如,屋頂使用的一種超輕隔熱層,觸感更像是巧克力慕斯,而不是混凝土,更適合炎熱的氣候。或者混有植物種子的混凝土墻,隨著雨水不斷浸入,這些墻壁就會變成巴比倫式的空中花園。
許多創新依舊類似于車企的概念車:其目的是證明公司的想象力和設計實力,但目前尚未變成具有現實世界影響的產品。依舊有越來越多產品正在突破障礙,從理論應用到實踐。維也納最近完工的一座學校就是很好的例子:豪瑞稱,這所學校在今年早些時候完工,全部使用了該公司最先進的產品,能夠通過內部地熱工藝滿足90%的能源需求。
而在法國和肯尼亞,豪瑞一直在試驗3D打印住宅和橋梁,作為一種可持續解決方案。3D打印技術使承包商和建筑商可以只在必要時使用混凝土;豪瑞稱,這意味著3D打印建筑在強度不變的情況下,所使用的材料可減少50%。
疫情帶來的轉折點
2020年,新冠疫情幾乎使全球經濟陷入停滯。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里,豪瑞全球領導團隊的大多數人都被困在瑞士。
事實證明,對于克萊門斯·沃根鮑爾和他的本地團隊而言,這是一次幸運的機會。經過多年來在產品研發方面的投資,并且在投入大量時間說服監管委員會之后,他們的Susteno水泥進入瑞士市場已經有兩年時間。這款水泥有20%來自再生拆除垃圾。疫情期間的封鎖,使沃根鮑爾有機會向無處可逃的觀眾展示他們的產品,這些觀眾就是全球總部的同事,他們本應該到世界各地出差,去豪瑞的其他子公司參加會議。
Susteno大獲成功。沃根鮑爾說道:“我感覺非常吃驚。但我很高興看到集團[對我們的產品]的開放態度。它出現在正確的時間和地點。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不久之后,杰尼施和他的高管團隊開始加速執行全球脫碳策略。2020年7月,豪瑞推出了一種混凝土Ecopact,可將其在最大市場美國的二氧化碳足跡降低至少30%。2021年和2022年,豪瑞先后推出了更多“生態”產品,包括綠色水泥Ecoplanet和直接受到Susteno回收再利用品牌啟發而開發的一系列再生產品Ecocycle。
這些年證明豪瑞的策略是正確的,而催化這一策略的瑞士創新是有效的。目前,Ecopact和Ecoplanet成為豪瑞的拳頭產品,每一款產品的全球銷售額都超過十億美元。 “生態”系列產品幫助豪瑞在2022年獲得創紀錄的營收和利潤,到2023年秋,豪瑞接近五分之一的全球銷售額來自生態品牌。在美國,亞馬遜(Amazon)成為Ecopact的大客戶,其位于弗吉尼亞州北部的新數據倉庫就使用了這種混凝土,這進一步提高了該品牌在豪瑞最大市場的可信度。 兩家公司表示,該項目使用的混凝土拌合料將混凝土的二氧化碳足跡降低了39%。
豪瑞還證明,它有能力在實現收入增長的同時,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據豪瑞計算,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生產每噸水泥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減少了29%。公司還實現了產品組合的多元化。自2020年以來,公司每美元凈銷售額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減少了43%,這要歸功于價格上漲、其水泥和混凝土的二氧化碳強度持續下降以及其他二氧化碳強度更低的建筑產品銷售增長。豪瑞的總體氣候目標是到2050年實現碳中和,現在這個目標有所謂的“科學碳目標”作為依據。實際上,這意味著如果每一家公司都像豪瑞一樣,從現在到2050年,全球溫升幅度將被限制到1.5攝氏度,而不是繼續目前超過2.5攝氏度的溫升路徑。
法律訴訟和監管障礙
豪瑞最近的轉型是一次引人注目的逆轉故事。幾年前,這家公司還被氣候活動家們視為罪魁禍首,現在它在竭盡全力證明它是綠色轉型的盟友。但要保持在可持續發展方面的優勢,豪瑞將必須擺脫它更遙遠的過去。
在瑞士,豪瑞陷入了一起來自太平洋海島居民群體的訴訟,可能開創先例。原告來自印度尼西亞巴厘島。太平洋有許多海島因為全球變暖導致的海平面上升受到嚴重影響,巴厘島就是其中之一。原告向楚格法院主張,因為豪瑞要對溫室氣體排放負責,要求豪瑞支付損害賠償。他們認為,溫室氣體排放是他們生活環境惡化的罪魁禍首。根據氣候責任研究所(Climate Accountability Institute)受一家支持原告的非政府組織委托發布的報告顯示,豪瑞及其前身要為全球戰后0.4%的二氧化碳排放負責,相當于超過70億噸溫室氣體。如果法官裁定豪瑞負責,可能讓其他地區受影響的群體提起更多類似訴訟,這會危及公司的未來。
監管也是公司持續增長路上的阻礙。例如,雖然豪瑞在瑞士被允許回收再利用建筑垃圾,美國的建筑規范卻禁止這種做法。豪瑞對筆者表示,如果任何美國客戶想在混凝土建筑中使用再生水泥,只能采用變通的方法。例如,為了遵守本地規定,亞馬遜倉庫必須使用從西班牙運來的低碳水泥,然后在美國生產混凝土。豪瑞需要讓更多監管機構相信,再生水泥是可行的,否則公司的可持續轉型會面臨巨大阻礙。
杰尼施關注的重點顯然是與監管部門的談判,而不是豪瑞面臨的官司。關于與島民的訴訟,他表示:“我并不認為任何人能夠接受歷史責任。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采取哪些行動。我希望能加入其中。”
但杰尼施需要全力以赴應對監管挑戰。今年夏天,馬加利·安德森宣布卸任豪瑞首席可持續發展官。新任首席可持續發展官諾萊戈·弗雷斯特與前任一樣,也沒有接受過工程或安全訓練。但她擅長政府事務和傳播,并在陶氏(Dow)、杜邦(DuPont)和美國香精生產商芬美意(Firmenich)等公司不斷提升自己的技能。弗雷斯特對筆者表示,她目前的主要工作任務是讓監管部門接受豪瑞在建筑行業的可持續性遠景,尤其是為豪瑞貢獻了大部分銷售額的美國和歐盟。她表示,豪瑞正在考慮的一種策略是說服有影響力的大州的監管部門,例如加州,讓他們相信豪瑞的做法是有效的,目的是在全國形成雪球效應。在其他綠色技術監管方面,包括電動汽車領域,這是一種經過反復驗證的方法。
弗雷斯特和她的同事需要爭取的一個利益相關者是“翻新瑞士”項目。這并不是說該組織不欣賞豪瑞迄今為止所做的工作。該組織的發言人瑪麗·塞德爾通過電話對筆者表示:“據我們所知,許多工作非常出色,但也有一些是虛假承諾。”總之,該組織依舊不相信,一家商業模式依賴水泥和混凝土的公司,會成為碳中和世界的支持者。塞德爾表示:“我們的社會目前需要的是,徹底改變我們看待氣候危機的態度。如果豪瑞認真對待這個問題,他們應該徹底停止建設排放二氧化碳的建筑,而不只是減少30%。”換言之,“翻新瑞士”認為,2050年應該從明天開始。(財富中文網)
翻譯:劉進龍
審校:汪皓
In its peacefulness and civility, it may have been the most Swiss protest ever. At a classical music concert in the picturesque city of Lucerne in September, two climate activists glued themselves to the stage. The orchestra’s performance wheezed to a halt, much to the audience’s chagrin.
After a brief negotiation, conductor Vladimir Jurowski announced a truce: The young protestors would be allowed to make their case, everyone in the audience would listen, and the concert would continue. What the protesters demanded wasn’t an end to oil exploration, or that everyone stop flying or driving, or that the old guard step down for having let the planet burn. Instead, they called for something else entirely: that all Swiss homes be renovated by 2030 so they could stay cool in summer, and warm in winter—but while using much less energy.
The Lucerne saga was over after four minutes. But the Renovate Switzerland movement has engineered dozens of similar protests in the country since 2022, some of them much more disruptive—including a blocking of the main Geneva lake bridge by protestors similarly glued to the surface, and protestors “slow-walking” traffic by marching down the middle of busy city streets. What the actions have in common is an urgent plea for a less carbon-dioxide-heavy “built environment.”
It’s a demand that makes sense. For all the attention given to cars, trucks, and airplanes, it turns out that houses and buildings actually make up the world’s single largest source of CO2 emissions, at a staggering 39%. The production of cement alone—omnipresent in our buildings, bridges, and sidewalks—is responsible for almost a quarter of those emissions. That’s due to the chemical processes and intense heat required to manufacture it, most of which typically involve fossil fuels.
Ultimately, any call for a greener built environment is a call for greener cement and concrete, produced less resource-intensively and designed to fit in energy-efficient buildings. A serious effort to use more eco-friendly cement would create construction jobs, slash residents’ energy bills, and get just about every country and institution much closer to its zero-emissions goals.
It sounds like a win-win, really. So why isn’t green cement the global norm in construction?
A few miles northeast of Lucerne, one Fortune 500 Europe company is trying to make it so. Holcim, based in Zug, is the world’s largest cement company outside of China, with a production capacity of 260 million metric tons per year. It has been a global giant for decades—it brought in more than $30 billion in revenue in its last fiscal year—and that means that it has been responsible for a large share of its industry’s historical carbon footprint. But Holcim is now trying to be part of the solution, developing low-emissions cement and concrete while creating materials for energy-neutral buildings.
If Holcim’s eco strategy succeeds, it could secure the company’s continued dominance in its industry and make it a lighthouse for other European and global companies to follow. Over the last decade, it has shown remarkable progress. The question is whether it can keep progressing quickly enough to meaningfully protect the planet—and to exorcise the demons of its own past.
A new challenge for ‘the waste guy’
Clemens Woegerbauer, a director of Holcim’s Swiss subsidiary, first started thinking about low-carbon cement some 10 years ago, when a request from Zurich-based construction company Eberhardt landed on his desk. The question was as simple as it was intractable: Could Holcim help Eberhardt get rid of its construction demolition waste, and perhaps recycle it into new cement and concrete?
Getting rid of construction and demolition debris was familiar work for Woegerbauer; in fact, he was known internally at Holcim as “the waste guy.” But the idea of reusing the waste was a new one—and it arrived, in a sense, at just the right time and just the right place.
A similar approach had been used by Europeans since at least Roman times, with bricks and stones from older buildings reused to construct new ones. (My own family in Belgium used to own property on which the remains of an eighth-century church were found, built with recycled stones from an ancient Roman villa. The “recycled” church stood for almost a thousand years.) But by the end of the 20th century, building codes all but prohibited the reuse or recycling of demolition waste all over Europe and the world—including in the United States, Holcim’s largest market and the source of over $10 billion of its yearly revenues. There was good reason to be cautious: Some low-quality construction materials used between the 1950s and 1990s, for example, turned out to have a life span of just 30 years, leading to a ban on their use. But even the recycling of stronger concrete, several researchers believed until recently, yielded material that lacked the strength of its “virgin” equivalent, making it a hazardous tool.
By the time Woegerbauer started grappling with the issue, however, the mindset around recycled materials was starting to change—in landlocked Switzerland in particular. The Alpine country’s population largely lives on a sliver of land dubbed the “middle country,” sandwiched between the Alps and the Jura mountains. Switzerland’s cities, lakes, agriculture, and industry all have to share this plateau; the last thing anyone needed was for this precious land to be used for construction waste sites. As a result, by the 2000s, the practice of recycling of construction and demolition debris was well established in Switzerland, and Swiss regulators were amenable to expanding that practice.
Woegerbauer and his team had their own reasons to fulfill Eberhardt’s wishes. First, recycled cement could be a new source of income. Eberhardt had to pay to get rid of its waste anyway, so it would gladly pay Holcim to do the same. If Holcim could incorporate the waste into new products, it would win twice: once when it received Eberhardt’s waste, and again when it sold its recycled cement products.
Just as important was how recycled cement would fit into Holcim’s future business model. If Woegerbauer’s Swiss team could square the circle of construction demolition material recycling, the company might go from villain to hero on CO2 emissions.
‘Decarbonizing building’ vs. selling cement
Holcim was undergoing changes at the top too. In 2017, the company appointed Jan Jenisch, the head of Swiss chemical company Sika, as its new CEO. As an outsider, Jenisch realized that Holcim needed to adapt to remain relevant in the 21st century.
Ever since its founding in the petite Swiss town of Holderberg in 1912—Holcim is short for Holderberg Ciment—the company had been expanding through mergers and volume plays. Cement is a commodity, and for a long time the company’s philosophy was that bigger was better and biggest was best. But after Holcim merged with its longtime rival, France’s Lafarge, in 2015, there were essentially no meaningful acquisition targets left. Just as important, governments and public opinion were growing increasingly vocal in their dissatisfaction with the huge amounts of CO2 the cement industry emitted each year. For Holcim’s dominance to remain the same, everything had to change.
“When I joined, I found strong, locally embedded businesses, 2,300 production sites, right-in-time supply, the largest building-material company in the world,” Jenisch told me. But what got Holcim to 2017 wouldn’t get it to 2027 or beyond, he also realized. “You have to think about how markets will develop in the future,” he said.
Those developments still included growth and new construction, he firmly believed, given the world’s growing population and urbanization. But it would have to be built on different foundations than before: those of innovation and sustainability, rather than commodities and volume. Any other approach would not have societal buy-in.
Jenisch brought on board a few newcomers to realize his mission, including Magali Anderson, a French engineer who had spent most of her career working on safety in the oil industry. Anderson joined as head of safety, but soon took on a more significant role: that of Holcim’s first-ever chief sustainability officer.
The new team soon embarked on a new strategy, culminating in the company’s signing of a “net zero” pledge in September 2020, aiming for the horizon of 2050. Instead of selling cement, Holcim reinterpreted its role in the industry as “decarbonizing building.” To an outsider, such a statement may have reeked of greenwashing—akin to a cigarette company stating it wants people to stop smoking. But each component of the new strategy came with a cold business rationale. Decarbonizing was going to either reduce costs or create extra revenues.
On a visit to one of Holcim’s cement plants, in the Swiss town of Eclépens, I saw several of the company’s decarbonizing mechanisms at work. Holcim had reduced much of its fossil fuel use there, and had created an additional revenue stream by using waste fuel instead—burning material that Holcim had been paid to dispose of. A live video feed of the kiln showed how shredded old tires and biomass were fed into the fire. The plant also rethought the composition of its concrete: Instead of using “clinker,” which is made by breaking down limestone in a highly CO2-intensive process, the company is using calcine clay and other, lower-emissions materials wherever possible.
In its construction projects, too, Holcim aimed to build better with less. Adopting practices from Roman times, it experimented with using gravitational forces or metal clamps, rather than mortar, to hold archlike structures together. In its floorings, it would use concrete only where it had structural effects, replacing it with lighter, less CO2-heavy product mixes where possible. To make up for the loss in volume of cement or concrete sold, it would come up with new applications for its products.
Finally, Holcim would take a more holistic approach to its role in the building sector. What if its concrete wall and floors could be components of buildings that could be heated and cooled in a carbon-neutral fashion? What if its concrete could fit into green urban architecture, rather than be a nemesis of it?
In its revamped global innovation hub in Lyon, France, a team of engineers came up with all kinds of innovations. On a visit late this summer, I saw what those efforts had led to, over a few short years: a superlight isolation layer for roofs, for example, that felt to the touch more like chocolate mousse than concrete and is better suited for hot climates. Or concrete walls with plant seeds mixed in, which could then turn the walls into Babylon-esque hanging gardens over time as rain poured through them.
Many of those innovations are still analogous to what concept cars are for car manufacturers: a proof of the company’s imagination and engineering prowess, but not products that have real-world impact today. Still, more of the products are crossing the barrier between theory and practice. A recently finished school in Vienna is a fitting exhibit: Finished earlier this year, the school, entirely built with state-of-the-art Holcim products, is capable of covering 90% of its energy needs through internal geothermal processes, the company claims.
In France and Kenya, meanwhile, Holcim has been experimenting with 3D printing of homes and bridges as a sustainable solution. 3D printing lets contractors and architects use concrete only where it is strictly needed; that means the structures built with it retain the same strength while using up to 50% less material, Holcim says.
A pandemic turning point
In 2020, the COVID pandemic stopped economic life throughout much of the global economy. Much of Holcim’s global leadership team wound up being stuck in Switzerland for the better part of a year.
For Clemens Woegerbauer and his local team, that proved to be a lucky break. After years of investments in product R&D, and as much time spent wooing regulatory commissions, their Susteno cement—of which 20% came from recycled demolition waste—had been making inroads on the Swiss market for two years. The lockdown gave Woegerbauer a chance to show off the product to a captive audience: his global HQ colleagues, who would otherwise have been traveling all over the world taking meetings at other Holcim subsidiaries.
Susteno was a runaway success. “I was very surprised, but it was good to see how open the group was [to our product],” Woegerbauer said. “It was the right place and the right time. Everything converged.”
Soon after, Jenisch and his executive team floored the accelerator on their global decarbonization strategy. In July 2020, Holcim launched Ecopact, a type of concrete with a reduced CO2 footprint of at least 30%, in the U.S., its largest market. In 2021 and 2022, further additions to the “eco” range of products followed, including Ecoplanet, Holcim’s green cement, and Ecocycle, a range of recycled products directly inspired by the Susteno recycling brand.
The years since have vindicated Holcim’s strategy—and the Swiss innovations that catalyzed it. Today, Ecopact and Ecoplanet are blockbusters, with each posting more than a billion dollars in global sales. The “eco” range of products helped Holcim to record revenues and profits in 2022, and by the fall of 2023, almost a fifth of Holcim’s global sales came from the eco brands. In the U.S., Amazon became a marquee Ecopact client, using the concrete for its new data warehouses in northern Virginia and giving the brand additional credibility in Holcim’s biggest market. The concrete mix used in the project there, the companies said, would reduce the CO2 footprint of the concrete by 39%.
Holcim also proved it could decouple revenue growth from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 Its CO2 emissions per ton of cement produced dropped by 29% since the 1990s, the company calculated. The company has also diversified its product mix. Since 2020, CO2 emissions per dollar of net sales at the company have dropped by 43%—the result of a combination of higher prices, a further lowering of the CO2 intensity of its cement and concrete, and greater sales of other, less CO2-heavy building products. Holcim’s overall climate goal to be carbon-neutral by 2050 is now backed by what wonks call “science-based targets.” Practically, it means that if every company acted like Holcim, global warming would be limited to 1.5 degree Celsius between now and 2050, rather than the more than 2.5-degree pathway it is on now.
Legal and regulatory battles loom
Holcim’s recent transformation is a remarkable turnaround story. A company that just a few years ago was seen as a major villain by climate activists is now hell-bent on proving it can be a green ally. But to continue its sustainability winning streak, Holcim will have to outrun its more distant past.
In Switzerland, Holcim faces a potentially precedent-setting lawsuit from a group of Pacific Islanders. The plaintiffs hail from the Indonesian island of Pari, one of many Pacific islands drastically affected by global-warming-induced sea level rise. In a court in Zug, they are seeking damages from Holcim for the company’s role in emitting the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 they believe are responsible for their deteriorated living conditions. According to a report by the Climate Accountability Institute, commissioned by an NGO that supports the plaintiffs, Holcim and its predecessors are responsible for 0.4% of all global postwar CO2 emissions—more than 7 billion tons of the greenhouse gas. If the judge finds Holcim liable, it could open the floodgates to similar cases from affected populations elsewhere, imperiling the company’s future.
Regulation also stands in its way of further growth. In the U.S., for example, building codes don’t allow for the kind of recycling that Holcim is allowed to do in Switzerland. Any U.S. client that wants to use recycled cement in its concrete construction can do so only with a workaround, the company told me. In the case of the Amazon warehouses, for example, the low-carbon cement had to be transported from Spain and then used to make concrete in the U.S. in order to comply with local rules. Holcim will need to convince more regulators that recycled cement is viable, or the company will face a big roadblock in its sustainability journey.
Jenisch’s focus is clearly talks with regulators rather than Holcim’s dealings in court. “I don’t think anyone can accept historical responsibility,” he said of the lawsuit by the islanders. “It’s more important what action we take now. This is what I want to be part of.”
But it’s all hands on the regulatory deck for Jenisch. This summer, Magali Anderson announced her departure as Holcim’s chief sustainability officer. Like her predecessor, Nollaig Forrest, the new CSO, has no training in engineering or safety. But she’s steeped in government affairs and communications, skills she honed at other industrial groups such as Dow, DuPont, and American fragrance maker Firmenich. Forrest’s main job now, she told me, is to get regulators to embrace Holcim’s vision of sustainability in construction, especially in the U.S. and the European Union, where Holcim gets the lion’s share of its sales. One tactic Holcim is considering, she said, is to convince regulators in a large, influential state such as California of the effectiveness of Holcim’s approach, with the aim of creating a snowball effect across the country. It has been a tried and tested method in regulation of other green technologies, including electric vehicles.
One stakeholder Forrest and her colleagues will still have to win over is Renovate Switzerland. It’s not that the organization doesn’t appreciate the efforts Holcim has undertaken so far. “From what we know, there is a lot of nice work, but [some of it] may be a false promise too,” Marie Seidel, a spokesperson for the organization, told me over the phone. Overall, the organization remains unconvinced that a company whose business model depends on cement and concrete can ever be a champion of a carbon-neutral world. “What our society needs right now is a complete U-turn in the way we consider the climate crisis,” Seidel said. “If Holcim would take this issue seriously, they would stop building buildings that emit CO2 at all, not 30% less.” For Renovate Switzerland, in other words, 2050 should start tomorr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