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報發布季是一種特殊溝通方式的黃金檔期。舉個例子。在宣布Meta最近一個季度令人失望的業績時,馬克·扎克伯格表示:“雖然我們的方向很明確,但我們的前進道路似乎并不十分明確。”他隨即補充說,該公司的旗艦產品Facebook和Instagram正在向短視頻調整,以抵御競爭對手TikTok的咄咄攻勢。“我相信,更加努力地向這些趨勢靠攏是正確的短期權衡。”他斷言。
你認識這種語言形式:它讓人安心但又含糊不清,自信滿滿但又閃爍其詞;它積極向上,很容易獲得你的認可,但又模棱兩可,足以避免承擔一切進展不順時的后果。
換句話說,這就是瞎扯。
在商業世界,這種廢話猶如汗牛充棟:有抱負的創始人大肆宣揚一種“顛覆性”創意的“目標市場”;華爾街的分析師將瘋狂的降級歸咎于“有限的可見度”;Spotify的首席執行官為了轉移人們對其身價1億美元、備受爭議的播客明星的批評,堅稱“正是批判性思維和公開辯論,在推動真正且必要的進步。”
瞎扯不完全是撒謊。事實上,愛瞎扯的人對任何特定陳述的真實性根本就不關心。瞎扯的目的是傳播或者推進另外一些信息:我們公司擁有遠大愿景;我們把客戶置于首位;我比你聰明,比你睿智——或者只是為了轉移話題。
對于瞎扯,我們都耳熟能詳。一般說來,我們都不喜歡這種溝通方式。沒有人喜歡與一位瞎扯的人打交道。對吧?
事實上,答案遠比你想象的要復雜得多。關于瞎扯的研究多得驚人,最近涌現的一個研究主題很有意思,它探討的是瞎扯技巧和真才實學之間的關聯。在2021年發表的一篇論文中,滑鐵盧大學(University of Waterloo)心理學系的馬丁·哈里·特平和幾位同事寫道:“有本事說出令人滿意的廢話,或許可以幫助一個人在其社交世界中獲得更好的談判地位,這既是一種給他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有效策略,也是一種展示智慧的誠實信號。”
簡而言之,也許我們不應該對瞎扯嗤之以鼻,尤其是因為我們自己偶爾也會這樣做。特平告訴我:“在每一個至少部分依賴人們喜歡你,或者需要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領域,瞎扯都會被用作一種策略。”因此,我們不妨認真對待這種溝通方式。以及特平團隊的研究成果。
在一項研究中,研究人員向參與者展示了幾個概念,其中一些是完全虛構的,比如“基因自主性”和“聯合縮放”,并要求他們解釋一番——即使他們對這些概念一無所知,也要盡可能解釋得令人信服。另一組人根據答案聽上去是否準確,是否令人滿意來打分,最終得出一個“瞎扯能力”分值。然后,研究人員將這一得分與智力測試進行交叉比對,一種適度但明顯的“正相關”關系隨即躍然紙上。
當然,這只是一項研究,我們不應該激動得不能自持。特平指出,大多數有趣的人都很聰明,但也有很多聰明人并不有趣。他認為,瞎扯能力與之類似。不過,盡管我們發自本能地不信任,甚至妖魔化一個愛瞎扯的人,但我們似乎常常對這種技能懷有欽佩之情。第二項研究就是從這個角度來探究問題的,它所關注的不是那些愛瞎扯的人有多聰明,而是廣大受眾認為這些人有多聰明。是的,此處同樣是一種“正相關”關系。
這里也有一些必須注意的事項。真正出色的瞎扯最初往往被認為是真實可信的,而這也是它之所以“出色”的原因之一。真相大白之際,受眾的反應可能有所不同,用特平的話說,這取決于“堅持真理”在每個人所秉持的價值體系中的排位。如果你認為真相高于一切,你就會給出一種消極的反應,甚至感到被冒犯了。
但另一種反應可能是一種勉強的尊重。事實上,你可能會被打動。也許你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就是你想結交的人——恰恰是因為這種瞎扯能力的加持,他很可能會在組織內拾階而上,或者能夠吸引到有價值的投資者。也許你突然想明白了,“粉飾一切,直至成功”之所以在商界大行其道,有時候正是因為這樣做完全行得通。
不那么憤世嫉俗地說,這種欽佩或許就是承認,瞎扯有時候也是有價值的。解決危機有時候取決于任何人都無法掌控的因素。但是,一旦你覺得某件事情非常重要,你就很難再默默等待了。“瞎扯有助于恢復樂觀情緒。”特平若有所思地說。“它就像是一張創可貼,讓人覺得‘這個人正在做一些事情,而且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馬克·扎克伯格是否真的知道“更加努力地向短視頻靠攏”將提振公司業績?Spotify的首席執行官丹尼爾·埃克就頻頻激起爭議的播客明星喬·羅根所做的決策,是否真的基于他對“進步”有賴于“公開辯論”的堅定信念?如果你不相信,你認為扎克伯格和埃克是在故意撒謊,還是另有隱情?
需要明確的是,特平并不是在鼓勵瞎扯本身。他只是在強調大多數人一直在做的權衡。“將追尋真相作為最高目標,是要付出代價的。”他指出。
也許我們已經感受到了這一點。我們都說自己不喜歡愛瞎扯的人,但這樣說或許是因為,這就是人們所期望的態度,而我們總想給同行和同事留下一個好印象。換言之,也許我們對瞎扯所持的反對態度本身,就非常瞎扯。(財富中文網)
作者羅布·沃克(Rob Walker)是一位報道設計、科技、商業和藝術領域的記者。他撰寫的時事通訊《注意的藝術》(The Art of Noticing)發布在robwalker.substack.com上。
譯者:任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