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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論義

孔子論義

胡泳 2018-10-10
在孔子看來,一個以“義”作為天下行事的衡量標準的真正君子,一生在意的是對高尚的“道”的追求。

北京大學教授

孔子提出“君子義以為上”(《論語·陽貨》)。他將義置于君子為人非常重要的位置。

義,甲骨文從羊從我,為我軍威武的出征儀式。《中庸》謂:“義者,宜也?!倍斡癫谩墩f文解字注》:“義之本訓為禮容各得其宜。禮容得宜則善矣?!瓘难蛘?,與善、美同意。”我們可知,義在字源上與善、美同意。在中華文明之初,義、善、美這幾個基本范疇是同源同意的。

“義”從威儀的本義,被引申出合宜、有道德等意義;逐漸地,“義”成為了道德修養(yǎng)的基本準則。其重要性,在儒家那里似乎僅次于“仁”?!夺屆め屟哉Z》:“義,宜也。裁制事物使合宜也?!毙袨楹虾鯐r宜就是中,故孔子時、中連言,講“君子而時中也”(《禮記·中庸》),意謂君子隨時守中。

在《論語》中,孔子論及最多的是君子和義的關系。君子,在孔子那里,有兩個基本義項,指有道德的人或居于高位的人。在《里仁》篇里,孔子提出:“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于比?!敝祆溽專骸斑m,可也。莫,不可也。無可無不可。”也就是說,君子對于天下的事情,沒有一定的主張非要怎樣不可,也沒有一定反對的東西,一切行事只求合于義。

這直接說明了義是君子對于天下行事的衡量標準。與君子相對的小人,則以“利”為衡量標準??鬃佑幸痪渲恼摂啵骸熬佑饔诹x,小人喻于利?!本佑谑卤乇嫫涫欠呛弦?,小人于事必計其利害多寡。君子見到利,首先思其是否符合義,該取的可以取,不該取的則不能據(jù)為己有,亦即“義然后取,人不厭其取”(《論語·憲問》)。

與“見利忘義”相反,君子應“見利思義”:“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論語·憲問》)見到利能夠思考是否合乎義,在危急關頭勇于獻出自己的生命,長時間處于困頓之境,也不忘平生所立的承諾,這樣就可以稱作完人了。

不義而來的富貴被孔子比作浮云:“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保ā墩撜Z·述而》)行義是人生的價值所在,在貧富與義發(fā)生矛盾時,他寧可受窮也不會放棄義。在孔子看來,一個真正的君子,一生在意的是對高尚的“道”的追求,“朝聞道,夕死可矣”(《論語·里仁》),只要感悟了道,人生就了無遺憾,是故“君子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論語·衛(wèi)靈公》)。

君子能夠安貧樂道,如《孔子家語·在厄》所說:“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jié)?!?/p>

孔子一生弘道,率學生周游列國,哪怕斷食遇險而矢志不改。在陳國斷糧,他說:“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論語·衛(wèi)靈公》)君子即使陷于困厄的境地,依然固守自己的志向。而小人遇到困境,就會肆意胡為?!肚f子·讓王》對孔子“厄于陳蔡”的故事有生動的描寫:“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謂通,窮于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內(nèi)省而不窮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隘,于丘其幸乎?!?/p>

既然要弘道,就要在心中永遠堅持道義,任何情況都不能動搖,就像那些松柏,無論霜雪多么凌厲,都保持常青不謝。也正因此,孔子稱贊愛徒顏回:“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保ā墩撜Z·雍也》)他自己也是這樣做的:“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論語·述而》)。

義既為君子的高標準,那么,君子又該如何踐行義呢?子曰:“君子義以為質(zhì),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論語·衛(wèi)靈公十五》)君子以義作為根本,合禮地實行,謙卑地表達,誠實地完成,這就是君子了。君子既行事“義以為質(zhì)”,那么,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義之與比”后才為之的?!妒龆菲?,孔子說:“德之不修,學之不用,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敝懒x了之后,還不能修正自己的言行以求合于義,是他所害怕憂慮的。

以上這些聽上去,都似乎是指君子應努力完成道德修養(yǎng)。然而,孔子對“義”其實還有著更高的要求:“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論語·微子》)?!墩撜Z·子張》:“學而優(yōu)則仕?!比绻谛奚硪酝膺€有余力,那么就應該考慮去做官。而君子做官,不是為了別的,是為了推行義。

君子并不避諱政治,為的是“行義以達其道”,努力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其使民也義”(《論語·公冶長》),孔子盛贊像子產(chǎn)這樣的為官者“有君子之道四焉”:一己修身,能恭敬謙順;事奉君上,不茍且也不怠慢;教養(yǎng)民眾,使民眾得到利益;使用民眾,能得其宜,達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的境界。

義在此和教化聯(lián)系起來?!叭恃圆蝗缛事曋肴松钜?,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保ā睹献印けM心上》)義使人服、使人信,“事上使下,皆必誠意交孚,而后可以有為”(朱熹《論語集注》)。(財富中文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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